◎董銘

　　又是一年春節檔，兩年前《四海》遭遇慘敗后，導演韓寒一度陷入了“才盡”質疑。而這一次，“卷土重來”的他選擇回到最熟悉的賽道。依然是巴音布魯克拉力賽，還是那個“臉油嘴滑”的沈騰（飾演張馳），組隊、改車、開賽……年過不惑的韓寒似乎也想給自己一個交代，試試還能不能再次沖過終點線。

　　借沈騰的肉身“圓夢”

　　同樣的故事背景，相似的人物關系，從目標和敘事軌跡來看，作為續集的《飛馳人生2》，仿佛是“最沒有野心”的作品。就連身為主角的沈騰，在片中大部分的時間里也沒有一個明確的“冠軍夢”。更多時候，他在擔起一個教練師傅和車隊經理的角色，拿了贊助負責把范丞丞飾演的厲小海推上去，而自己只在最后階段“順道”了卻多年夙愿，不求名次，只求完賽。

　　通常來說，這類體育題材的作品完全可以追隨厲小海的視角，把新人作為勵志主角，聚焦“新一代冠軍”的誕生；但韓寒依然站在“老一代車王”的身后，挖掘張馳的遺憾、懊悔、躊躇與歸來，甚至到最后的賽場，沈騰的戲份也比范丞丞更驚險、精彩、動人心魄。聯想到韓寒本人也已是41歲的“高齡車手”——遠離一線的他，內心何嘗不像張馳一樣，渴望再次披掛上陣？畢竟“男人至死是少年”一直是他的人生主題。

　　目前看，韓寒這次借沈騰肉身來“圓夢”的效果不錯，春節檔超26億的票房，緊緊咬住《熱辣滾燙》，也刷新了其導演的歷史最佳成績。這說明觀眾在五年后仍能接受這種逆襲套路，和“兩代車手齊奪冠”的大團圓結局。或許，這比之前那個浪漫而又悲壯的夕陽鏡頭更適合春節檔。

　　如果細究這部續集的敘事結構，韓寒其實是在做減法，情緒上也更加簡單直接，沒有像上一部樹立一個林臻東（黃景瑜飾）那樣的天才對手，關于父子情的羈絆也只在賈冰（飾老頭樂車廠廠長）和范丞丞身上一閃而過。最深情的鏡頭，只對準了張馳的內心：他要面對的是過去的自己，或者說是上次沖出跑道后留下的心理陰影，傷痛中帶著悲愴。

　　從老頭樂車廠的大海報 ——“永遠的王/土/干”，到最后時刻的堅持上場，影片從頭到尾都彌漫著退役者的“心有不甘”。那個兩車融合的特效，類似鏡頭在第一部中就曾出現過，韓寒順理成章地再來一遍。這與其說是自我致敬，不如說是使用最直觀的方式，讓張馳與五年前的自己“和解”。此時的巴音布魯克賽道，更像是個期待儀式感的圣殿，在他退場前見證一個只比當年“快一秒”的個人奇跡。

　　“背刺”的殘酷與真實

　　當然，如果完全沒有對手和反派，作為一部賽車片肯定是激情不足的。就像前幾年克里斯蒂安·貝爾和馬特·達蒙主演的《極速車王》、克里斯·海姆斯沃斯與丹尼爾·布魯赫爭高下的《極速風流》，體育題材最常用的手法就是打造“雙雄爭霸”的對決——這在《飛馳人生》第一部中也已經實踐過。這一次，韓寒有點“不顧舊情”地把魏翔飾演的葉經理硬拗成了反派大Boss，“保護性收購”“對撞作弊”“賽場耍詐”……這個曾經的隊友、現在的極刻車隊經理，不僅被“黑化”，而且是“一黑到底”。

　　影片中出現了不少上一部的閃回鏡頭，其中最令人唏噓的正是張馳對葉經理唱起《光輝歲月》那一刻。此時兩人的站位、心態都發生了變化。身處高處的葉經理輕蔑一笑，觀之讓人寒心。只因這種“背刺”太殘酷，對于中年人又太真實，更加襯托出張馳口中的“規則”“公平”，在主辦方和頂流商業車隊看來，是多么單純和幼稚。

　　如此嘲諷大型賽事和商業活動，也算是韓寒式的執拗，依然是帶著他自小“不屑成人世界”的姿態。但對于更深層次的幕后積弊，韓寒也沒能深究，最終還是用所謂“遵守規則”壓了下來。而人到中年的張馳，也知道自己無力挑戰“規則”——就像那個失而復得的鉛封，無法追回當年的成績，最多是作為談判的籌碼，換回眼前第二次對撞測試的機會。

　　張馳的遭遇和無奈，想必會讓很多在社會打拼多年的70后、80后深有同感。人到中年的他們，已無力打破既得利益者的“藍皮書”，更多是被迫接受那些“潛規則”，好給自己留一條后路。因此，這部《飛馳人生2》既是理想主義的寄望，也是現實主義的鞭策。這種微妙的矛盾性，在虛構人物上實現了重疊，才更容易讓觀眾既感慨又感動。

　　至于葉經理“黑化”的原因，有難以接受的網友跑到魏翔的微博上去求解釋。其實他完全可以看做是一個“化身”，代表的是資本（買賣車手）、是權力（影響賽事）、是科技（混動升級），甚至可以說是“時間”對于一個人的改造，難以逃離。而自己也已是“成功人士”的韓寒，似乎并沒有資格去批判葉經理的價值觀和選擇。只能說，“初心”實在是一種最稀缺的品質。

　　賽車與喜劇的平衡

　　作為動作片、體育片的分支，賽車電影本是基于歐美發達的汽車產業、賽車運動和廣泛的群眾基礎，通過競速過程中的視覺快感、車輛破壞的暴力體驗，以及車手身上的傳奇魅力來吸引觀眾。對于這些典型的賽車元素的反映，韓寒兩部《飛馳人生》在國內同類影片中都堪稱到位，且在專業性上也有明顯的進步。燃油車動力操控、車身結構及安全性，以及長途拉力賽的各種經驗和技巧，都能清晰地傳遞給普通觀眾；而作為重頭戲的兩車對撞測試，也滿足了車友“最愛較真安全性”的心理。

　　反倒是喜劇元素，這次韓寒做了弱化處理，沒有那么多賣弄說教的金句。就連最愛耍嘴皮子的沈騰也要“收著演”，翻車時的那場哭戲，算是他近年來難得的走心詮釋。至于搞笑擔當，還是扔給了賈冰，以及飾演領航員的尹正和孫藝洲。而車廠前半程的喜劇橋段，隨著劇情的發展，逐漸讓渡給了資本、車手和對撞引發的危機；真正踏上賽場后，相伴五年的喜感和傷感都被舍去，作為車手的沈騰也不需要用搞笑來搶戲了。

　　如果說影片還有不足之處的話，那就是“最后一屆巴音布魯克”的表述流于煽情，高潮時有關資金和身體狀況的細節被一筆帶過，范丞丞作為“車二代”的表演也有些緊。不過，五年后的韓寒已經能夠合理安排戲份，平衡喜劇和賽車的比例，在娛樂性中保存自己的熱血理想，終于可算是成熟的“跨界導演”了。